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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新年小剧场

  窗外的雪花飘着,原平按灭电视,客厅又重新回到一片寂静当中。

  这间屋子曾有过两个人,但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原平本来话就不多,那个人走了之后,房间里就更加安静,静得要命。

  这几天老房子里的暖气管出了点问题,原平打电话给物业叫人来修。对方答应倒是答应的快,只是早上的电话打完,直到下午还没看见人影。

  他叹口气,倒也没什么不满情绪——本来就是冬天么,人本身就倦怠。反正自己也不觉得有多冷,就索性再等一会儿。

  其实这话更多的层面上是在自欺欺人。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原平呆在这间可以结冰的屋子里,可想而知会有多难熬。

  不知道为什么,暖气断了之后,房间里比客厅还要阴冷。原平莫名觉得困,又不想在房间里睡觉。于是抖了抖身上的毯子,索性在沙发上对付一会儿。

  窗外呼啸的风像种白噪音,不够舒缓,但也聊胜于无。原平听着听着,眼皮不自觉地就合上,陷入了沉沉地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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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原平重新拥有意识的第一个念头,是这里过年的气氛很浓。

  原平一个人待在家,他觉得没什么必要搞这种虚的,于是窗花对联什么的一样没贴。

  可现在的他正站在家门外——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但原平就是下意识地知道,这是自己的家。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个小碗,里面是煮得粘稠的米糊。右手是个木质手柄的短刷,位置正停留在门框上方。

  所以自己这是在……贴对联?

  原平搞不清状况,自己好像是来到了自己的梦里?但又不知道梦里是什么时间,自己在哪儿,周围都有些什么人……原平压下满心的疑惑,决定先把眼前手上的事情做好。

  “老公,你贴好了没有啊?还等着你一起包饺子呢。”

  是沈知意的声音。

  沈知意等了他好半天,明明贴对联应该是个很快就能完成的事情,原平好像在外面站了很久还没有进来。他觉得疑惑,于秀也摸不着头脑,于是派他出来问问。

  阿沈……?!

  眼前的人似乎比他记忆里要年轻了点。沈知意没梳平常上班那种造型,刘海随意地搭在前额上。他也没穿西装,上身一件红色毛衣,下身一条白色牛仔裤,最简单的搭配,却是意想不到的好看。

  原平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沈知意了,再看到从前的爱人,特别还是似乎回到了年轻时候的爱人,完全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沈知意见他不答话,继续疑惑地问:“老公,你贴好对联了吗?妈让我问你一声……你怎么不说话呀?”

  妈……?!

  原平不敢相信,丢下手里的对联和刷子,跨进门里。

  于秀就坐在那儿,穿着一身碎花围裙,看见他走进来,笑道:“阿平这是终于贴好啦?贴好了就坐下来,帮我和知意一起包饺子。”

  沈知意也走进来,坐在母亲身边,对她撒娇道道:“妈,阿平躲懒呢!他就是想让我包,不肯帮我忙。”

  于秀和沈知意并肩坐在一起,正在合作包着饺子。原平记得爱人在二十岁这个年纪,厨艺还算不上太好,可女人没有丝毫要发作的迹象。她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先是静静观察着沈知意捏面皮。接着开玩笑说他包的饺子造型不怎么样,又温柔地伸手,帮沈知意把边角重新捏好。

  原平揉了揉眼睛,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否是真的。

  ……应该是梦吧。

  他很想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但不管是沈知意,还是于秀,都是他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原平有点恍惚地想,如果这一刻,能够让我永远地留在这里,就好了。

  要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于秀见他还站在原地,有点疑惑地道:“阿平,你愣着干什么?快坐下来,帮我和知意啊。”

  母亲看见他还愣在原地,笑着对他招了招手。原平恍惚地走近,脚步还是梦幻的。他落座在沈知意和于秀中间,一边是爱人,一边是母亲,两个人都贴着他,都在做着动作,说着话,无比的真实。

  沈知意凑近他说话,热气还打在他的耳廓上:“怎么啦,你睡了一个午觉,睡傻了?”

  原平喉咙发干,努力咽下那种不真实感:“没……没有。可能是站在外面吹了会儿风,我冷傻了。”

  好像他说的话很有趣似的,母亲和老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沈知意把手里新叠好的一个饺子皮交给于秀,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原平的。

  他惊讶道:“诶,好像还真的有点冷……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原平想,家里的暖气没了,我当然冷了。但是这个家里,暖气明明开得暖烘烘的,他身上却还是热不起来,也是奇怪。

  于秀也转过头来,开口道:“知意和阿平都进屋去,加件衣服。小年轻不要扮俏,感冒了有你们好受的。”

  沈知意完全是无辜的,被原平“连坐”,冲他吐了吐舌头,把母亲也逗笑了。梦里的于秀远比现实更加温和,对沈知意的态度似乎也不错,好像真正的接纳了他,也把对方当成是自己家里的一份子,关心着他的身体健康。

  原平被沈知意拉着去了卧室,踏进门的一瞬间,原平愣了愣——这明明就是沈知意和他以前住的卧室。他目光打量了周围一圈,连家具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化,角落的衣物架上还挂着沈知意的领带和西装外套。

  原平有点眼热。自己好像真的只是睡了一个和平常一样的午觉,醒来之后,爱人和母亲都还在身边。他们三个一起,正在度过意义重大的新年节点。

  沈知意拿着件黑色羽绒服,递给原平:“老公,你穿这个吧,只穿件毛衣太少了,你手都冰了。”

  原平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身上是和沈知意同款的黑色毛衣和牛仔裤。两个人站在一起,情侣身份昭然若揭。

  他又愣住了。他和沈知意结婚这么多年,似乎除了婚戒和结婚证以外,从来都没有什么可以明显证明他们关系的东西。因为自己总是在害怕,总是在顾虑,害怕大家一旦知道沈知意和他的关系,就会有开始说那种“他们俩不配”“原平怎么配得上沈知意”的观点。

  可是现在的这个自己,似乎就是这么坦坦荡荡地接受了把两个人的关系展示在大家面前。他不在乎大家怎么说他,也不在乎大家怎么说他和沈知意之间的关系。他也许会想,我和沈知意就是在一起了,怎么地吧!

  原平默默想着,这个“原平”……远比他自己要勇敢。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够拥有自己拥有不了的东西。

  两个人穿好衣服出来,又被于秀提醒着洗好了手。三个人重新坐在一起,实行着流水线作业。有了原平这种“大厨”的加入,包饺子进行得很顺利,不知不觉就包了满满当当一大盆。

  “行了,你们俩歇会儿吧,我来下锅。”

  于秀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招呼两人给她让块儿地方。

  饺子的数量远远超过三个人的食量,原平有点疑惑。他不由得问道:“妈……咱们包这么多,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你这话说的,”好像儿子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于秀瞪了他一眼。“不得给你陈叔和二叔都送点去啊?这小子,光顾着自己吃饱了!”

  沈知意维护道:“妈妈别怪他,阿平在外面冻了会儿,现在又饿了,哪儿还记得陈叔和二叔呀?”

  可母亲不是和陈叔他们……

  原平心里有好多疑问,但没人给他解答。沈知意凑过来,又神秘兮兮地给他递了支笔。

  “干什么?”

  客厅的圣诞树上挂着与它画风极其不符的几块红色小木牌。原平盯着这棵树看,脑袋里忽然挤进几个片段——沈知意说,圣诞节就是该许愿的,于是不知道从哪儿买了好多这种红色小木牌,说是可以把愿望挂在圣诞树上。

  原平看了眼,小木牌上都还是空白的,不知道为什么沈知意空着没写。难道是在等他?

  果然如他所料,沈知意从圣诞树上取下两块,递给他一块:“老公,我们来写新年愿望吧!听我一个朋友说,他去年就是把新年愿望写在这种木牌上,挂在庙里,很灵验的!”

  原平看着手里的牌子的背面还写着“MerryChristmas”,明明就是给圣诞节准备的,现在又用来写新年愿望?

  他腹诽道,而且人家是挂在庙里的树上……和咱们家这圣诞树,能一样?

  爱人的话说是完全没道理的话也不为过,然而原平并没有计较里面的细节,点点头,接过了沈知意递来的木牌和笔。

  两个人一起趴在餐桌上写字,身体凑得很近。本来是不需要凑得这么近的,桌子够大,明明一个人占据一角,完全碰不到对方一点,也能够容得下。

  只是他们之间也许就是这样贪得无厌。看见了便要坐在一起,坐在一起便要手肘碰着手肘,手肘也挨着了,写着写着,还要黏黏糊糊地接吻。

  于秀在厨房煮着饺子,屋里暖烘烘的,而他们旁若无人地接着吻——原平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新年了。

  屋内的玻璃照着那两三个小木牌,模模糊糊能倒映出上面的字。沈知意写完之后就捂了起来,神秘兮兮地不给看,说是看了就不作数了。

  按理来说,他都这么说了,原平肯定就不会再好奇。可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什么缘故,原平就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趁着沈知意上厕所,偷偷走到圣诞树边,翻开了他的那一块木牌。

  刹那间,一切美好的虚空都破碎了。温暖的家,撒娇的爱人,和蔼的母亲,都像云雾一样,风一吹来,就消散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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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上的毯子已经掉到了地上。窗户没关严实,冷风顺着缝隙往里面钻,原平被冷得打激灵,突然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前几秒钟,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目光茫然地向四周打量着。

  没有沈知意,没有母亲,没有任何人……家里空空的,还是那个没修好暖气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呆在这儿,度过今年的新年。

  意识到这个事实,他的胸口涌上一点点闷痛。原平低下头,摸了摸胸口,呼吸有点急促,睫毛不自觉地抖动着。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疼痛,并不到撕心裂肺那种程度,也不能让他痛痛快快地喊叫出声。好像除了他之外,任何一个人都察觉不到他在痛,有多痛……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忽然想起什么,他走到卧室的床头柜前。拉开最底下一个抽屉,是一个长方形铁盒。hTΤρS://www.15mwm.comS.ΝěT/

  铁盒里装着很多东西,原平用手扒拉着,仔细找着,眼睛紧盯,生怕错过了。

  是了,就是它,找到了。

  是那块小木牌。

  ——梦里的一切是真实和虚幻交织的。沈知意的确在圣诞节写过,而他也的确没有看。家里没有那一棵高大的圣诞树,原平和沈知意只是把木牌高高挂着,等后来时间过了,小心地收了起来。

  原平把木牌翻开,背面的内容映入眼帘。

  字如其人,沈知意的字就和他的人一样好看,细毛笔写出来更加苍劲有力。小小的一块木牌,还没有巴掌大,却寄托了一个妻子所有的期盼和心愿。

  而他沈知意毕生所求的,恐怕也只有这寥寥两句——

  “只愿岁岁年年常相伴,万喜万般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