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遴选出一个人，暂时代替刘杰辉的工作。
但在半路上，接到了李家大嫂的电话。
对方带着一丝哭腔，无比心急，告诉凌锋，医院方面希望李健雄留院治疗，给出了许多的理由，甚至提出家属签字免责书，并口头通知转到第一医院后，本院将不再受理转回。
李家嫂子一时间慌了神，想确认一下那个专家会诊是否可靠。
凌锋没有丝毫犹豫，掉头赶往医院。
监护室外，李健雄的妻子和小舅子陈光，一言不发地坐在过道椅子上。
“阿锋兄弟，你说的那个专家会诊，可靠吗？医生说转院会有很大风险，内脏可能会大出血。”
女人已经哭红了眼，死死地握着凌锋的手。
陈光也站起身，目光中满是殷切的期盼。
凌锋犹豫了，他不是医生，无法预判转治过程中是否会有风险，更无法给出治疗效果的答复。
他没有料到，一起普通的伤病转治，竟会牵扯如此多的利益纠葛。
李家嫂子看到凌锋迟迟不肯说话，忍不住掉眼泪。
凌锋脸色羞红。
一个男人给出了希望，却无法给出承诺，是懦弱？还是无能？
透过玻璃橱窗，他看到病床内昏迷不醒的李健雄，仿佛看到了瘫卧病床的自己。
三人个都沉默不语。
没过多久，医院过道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支队政委陈纲带着一个年轻人快步赶来。
两人一得到消息，根本来不及换便服，便匆匆赶来。
陈纲简单询问了几句，弄清事情原委，脸色铁青，独自去找医生。
李家嫂子担心他和医生吵起来，抹掉眼泪，跟了过去。
凌锋、陈光，还有那个年轻人，也随即来到医生办公室。
不大的房间，站满了人。
主治医生看到两个身着特警制服的魁梧男人，语气平缓了许多。
他拿出一叠胶片，反复强调了转院治疗的潜在风险。
陈纲也是头痛不已，李健雄受伤时，是就近找的医院，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过了片刻，李健雄的小舅子陈光，突然拿出手机，说道：
“你们看，网上都说了，这斯塔茨综合医院是全球顶尖的私人医院，尤其擅长……”
医生没好气地打断道：
“网上说什么，你们都信。那还要医生做什么，直接上网看病，不就结了。”
陈光一下子焉了。
众人都看向凌锋，因为转院是他最先提出来的。
李家嫂子颤声道：
“阿锋兄弟，能不能请专家团队来这里会诊呢？”
凌锋坦诚道：
“这种交流都是事先签署了合作协议，日程都安排的十分紧凑，估计很难到这里来。而且，团队里的人，我也不是全部认识。”
陈光看到网上的相关介绍后，信心大了很多，劝道：
“姐，要不我们试一下吧。姐夫现在昏迷着，也不是办法。”
一旁的护士，看着病历档案，提醒道：
“你们要考虑清楚，他是上个周日做的手术，器官严重受损，今天才周五，转运途中，可能会有危险。”
李家嫂子心如刀绞，权衡再三，始终无法下决定。
她再次握紧凌锋的手，哽咽道：
“阿锋兄弟，健雄回国的这几年，经常念叨着你。我听他说过，你是战场上能托付性命的弟兄。你给嫂子一句心底话。就算真在转运途中发生意外，嫂子也决不怨你。”
凌锋眉头紧锁，如果能把专家团队请过来，他一定会不惜代价，但这并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事情。
双方的交流内容早在一个月前，就已协商完毕，并签署了书面协议。
会诊李健雄，原本就是强行加进去的行程，如果再让专家团队跨越大半个城市，所有行程将会乱套，按照对方的契约习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家嫂子再次说道：
“植物人和死，已经没多大区别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愿意尝试。阿锋兄弟，你信得过那个专家团队吗？”
凌锋一咬牙，看了一眼陈光，冷声道：
“小陈，把门关起来。”
陈光合上门，众人都是一脸困惑。
凌锋轻叹一口气，脱掉最外面的白色衬衣。
众人越发的疑惑，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何当众脱衣服。
凌锋目视墙壁，一咬牙，将贴身衬衫，一股脑地脱下来，露出自己的上半身。
“啊呀！”小护士忍不住叫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愿再看。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因为这个年轻男人的上半身，很难见到一块完好的肌肤。
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触目恸心，大面积的褶皱不平，惊悚骇人。
纵使主任医师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他激动地站起身，走到凌锋跟前，弓着腰，手指托着厚重镜片，仔细地查验起来，连声咂舌地说道：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这是灼伤、这是刀伤，还有不同的厚度，这是穿刺造成的，这个是？”
陈纲插话道：
“制式手枪的疤痕……旁边两个是ak47的贯穿伤，上面麻花点的，是霰弹造成的浸润伤……”
他双目凝视，不忍再说下去，从业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类型的伤痕，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这拉到警校，简直可以做全品类枪验现场教学了。
这个年轻男人到底经受过什么样的炼狱。
李家嫂子惊讶地捂住嘴，痛心道：
“阿锋兄弟，你身上怎么……”
凌锋重新穿上衣服，沉声道：
“嫂子，我最后一次任务，碰到火箭弹近距离爆炸，遭受了爆炸冲击波，当时的伤势和李大哥差不多。我在那个医院呆了半年多，才逐渐恢复，所以……”
李家嫂子早已泣不成声，紧紧摇着凌锋的手，痛心道：
“兄弟，咱不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转院！我签免责书。”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凌锋身心疲惫。他的衬衣依旧严整如初，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他仰头面朝太阳，午后的烈日燃烧在脸上，仿佛失去了温度，冰冷如霜。
身旁传来小情侣的侬侬声，高跟声伴着凉鞋声，清晰而来，随后模棱难辨。
他睁开眼睛，看向渐渐走远的情侣，突然生出一丝凄凉：
自己这具可怖的躯体，哪怕看一眼都会深陷梦魇，更何况还要与之亲热，又有哪个女人能接受呢？
凌锋摇头苦笑，忍不住自嘲。
他似乎应该感谢这具躯体，让他对爱情和婚姻，早早地失去了幻想，能将全部精力用在事业上，让格沃科技从弱到强。
凌锋相信，这些幻想，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对着太阳，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阳光能暖化自己的心脏——这颗被冰茧包裹多年的心。
朝着阳光，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