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男子脸色沉了下去。
一直保持着进攻姿势的黑军见此情形,顿时齐齐拉满了弓,似乎只待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万箭齐发。
“怎么,恼羞成怒了?”莫言扬笑,好像一点都不将城楼上的黑军放在眼里,语气突然猖狂:“好啊,射啊!快射啊!”
手中的长剑稍一用力,抵上我的喉头,莫言又道:“我倒要看看,你殷曲到底有没有这个胆量,敢下令放箭!”
喉头一阵刺骨的冰凉,然后是无比的刺痛,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汩汩流下。
痛,好痛。
颈上忽然而至的刺痛,令我差点痛得失去知觉。
然而,就在我几乎都以为我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我左手剧烈的颤抖,却将我从意识模糊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的手,我的手……好痛……”
当剧烈的疼痛忽起时,我几乎不能分辨那正在撕裂的究竟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心。
一时之间,仿佛有千万把刀在细细凌迟着我的左手,血液里好似有千万条毒虫在侵噬着我的血肉,我痛得几乎有种将要灰飞烟灭的错觉。
“不要……”
城楼上冷漠的男子,终于出声制止。
莫言低笑一声:“怎么样,有决定了吗?”
城楼上的男子咬牙,脖子上的青筋冒起。
想必他这一生中,从未被人如此威胁过吧。
我暗暗地想,左手却愈发痛得厉害,眉头也痛得拧了起来。
无法再忍受殷曲过于压迫的凝视,莫言偏过脸,再次催促:“殷曲,你该下决定了。”
迎来的仿佛是永远也无止境的沉默。
城楼之上,依旧一片静谧。
我紧紧地用右手握着左手,企图让那手颤抖得不那么强烈,却一点也不管用。
无力的左手,渐渐地,一点一点地,失了血色,从手掌的中央蔓延开来一条黑线,以极快地速度往我手臂的方向延伸去。
“我的手……”
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黑线,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有些不安的心,却忽然沉静了下来。
战场之上的所有人,目光均放在了城楼上的那个男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但是却也就在那刻,我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东西的临近。
我想,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死亡,是在向我逼近了吗?
我费力地在雪地里挣扎,用右手按住左手,妄图用这样的方法能够让疼痛减低一点。然而,却丝毫也无用。
剧烈的疼痛,痛得我几乎难以承受。
我的十指在雪地里使劲爬划,指甲嵌入雪里,划在坚硬的地上,发出细微的吱吱的声响。
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殷曲,你该下决定了。”
莫言收起长剑,一把抓过我的头发,将我拖行了几步。
好痛……
可是,我已痛得叫不出声了。
我被莫言在雪地里拖行了几步,又被他狠狠地用力摔在了雪地里,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动弹不得。
整个战场之上一片肃静。
除了莫言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之外,再没有旁的声音。
城楼上的人,沉默着。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开口。
我只知道,我在煎熬。
煎熬……
煎熬着,与莫言一起,等待那个人的答案。
我想不管他退兵与否,此时此刻,我只想要他随便给出一个答案便好。
是的,我只要一个答案。
若不退兵,那么就让莫言即刻杀了我,让我不必再受这许多折磨。
我真的觉得这刺骨的疼痛太难忍受,我已无法再承受哪怕是多一秒。
然而……
城楼上,却仍是一派沉默。
那沉重的气氛,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下一秒就会要窒息一般,感觉被煎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楼上终于传来了一些冷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殷曲怒极反笑,视线在我身上稍停,终于朝着莫言沉声道:“好!好!好!今日,我就如你所愿!”
一把扯过头上发冠里嵌着的鎏金龙形发簪,往城楼下一扔。发簪落入雪地里,仍碰出几点火星。
“我,黑国国主殷曲,以我黑国所有子民名义立誓,我黑国自汶城撤退,退回黑国后,在我有生之年,黑国必再无一兵一卒进入淕国!口说无凭,龙簪为证。”
隐隐带着一丝怒气的声音,回荡在汶城的城楼上,阴冷而又低沉,城楼之下亦听得清清楚楚。
殷曲话音落地,莫言收起了长剑,微微笑道:“黑王能屈能伸,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愧为一代圣主。我莫言相信黑王一定会信守承诺,并代淕国所有不会再陷入战乱的臣民多谢黑王了。”
右手接过旁边士卒递过来的令旗,在空中用力一挥,莫言下令:“退!”
全体淕军兵士立刻退出三丈,在汶城城楼前空出一大块空地来。
我趴在雪地里,听着周遭淕军撤退的声响,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趴在那里,任疼痛噬虐着,倍显孤零。
淕军在城楼前空出一大片空地之后,莫言远远看了殷曲一眼,款款笑道:“请黑王接回皇后。我们契约已定,黑王接回皇后之后,可领兵自汶城退回黑国,定不会遭受任何埋伏和攻击。”
声音温和了些,似乎是因为殷曲的妥协,莫言的话里有莫名的欣慰。
我趴在地上,却可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朝我扫射过来。
是城楼上的那个人在望着我吗?
皇后?我当真是他的皇后?
疼痛令我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稍微挪动半寸,也能感觉到死一般的痛楚。
我静静地伏在那片被淕军空出来的雪地里,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以及那漫天飞舞的风雪,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