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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寒冽瘴

  
  殿外猛烈的风雪依旧不曾停歇,夜很静,却反而更衬得疾风的寒冽。枯枝之上积着厚厚的残雪,偶尔还能听见大雪压断树枝的轻微声响。空气里似乎都飘着雪香,一缕一缕,让人凉意顿生。
  殷曲就站在我的前方三步之遥,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鸣绰宫的寝殿门口,不曾挪开过半秒。
  纵然他的脸上未曾泄露太多的情绪,但我猜想,此刻的他必定也是慌乱而无措的罢。
  时间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缓慢流逝。当更鼓响起时,我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至丑时,我们竟已经在鸣绰宫里等候了近六个时辰。然而我们的等候远比不得舒凝所受得痛苦。
  那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地哭喊与惨叫,像是拼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让我的心都忍不住颤抖。
  我看见殷曲在舒凝的惨叫声中微微蹙起的眉头,那神情,是极度的不忍与不舍。
  迟疑了许久,我终于忍不住上前规劝,“皇上,放宽心点,妹妹她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母子平安的。”
  殷曲闻言回身,却不答话,只是勉强朝我笑笑,惨白而微凉的手从暗金色龙纹袖里伸出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他的手也会冷,他也需要人温暖。
  那种万人之上的孤独与寂寞,或许我从来都体会不到。
  只是现在,我能做的,只有紧紧回握他的手,给他以支撑的力量。
  “舒凝妹妹不会有事的。”我出声,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跟他说。
  他没有言语,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然后,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等待的过程如此漫长,却也只是瞬间。
  当刘太医出现在寝殿门口的时候,我才发现被他握着的手早已经因为紧张而冷汗直冒。
  “舒妃情况如何?”我开口询问刚从寝殿出来的刘太医。
  “回皇上,皇后娘娘,幸得圣恩庇佑,舒妃娘娘现在已无大碍,只需安心静养便可。只是……”刘太医回道,语气欲言又止。
  “只是如何?”惊闻他的话锋一转,我的心不由地一沉。
  “只是,舒妃娘娘肚里的龙胎没有保住,微臣失职,恳请皇上恕罪!”最后一个“罪”字尚未出口,刘太医已跪于冰凉的玉石地上。
  我不禁怔然。握着殷曲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也不自知。
  一直未曾开口的殷曲这时却陡地开口,“行了,平身罢。能够保住舒妃便好,朕明儿个有赏。”淡漠的语气,辨不明他此时的情绪。
  然而殷曲话刚落音,舒凝已自寝殿奔出。
  “我的孩儿呢……我的孩儿呢……”那纤瘦而惨白的双手死死抓住眼前刘太医的双肩,似用尽全身力气地摇晃。
  “舒妃娘娘……微臣已尽力了……”
  “不!不!我明明看见那是个活的孩子,怎么可能转眼之间就死了呢?”因为剧烈地动作,舒凝凌乱的发丝垂落下来,“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儿!是你!”明显已经崩溃的情绪让她此时更像是一个疯妇。
  好像是害怕别人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她又转过头朝我奔来,双手扯着我身上暗金丝线织就的凤袍道,“你相信我!你相信我!那孩儿明明就是活的!是活的!”
  来不及反应,我竟被她疾奔过来的冲力推得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殷曲眼明手快及时地将我环抱住,一手用力地将舒凝挡了开来。脸上的情绪依旧无半分波动,只是冷然。
  舒凝被推倒在地上,发髻上的白玉响铃簪颓然落地,断成两截。然而她却不甚在意,只是面容却忽地平静了下来,望着殷曲的眼神竟是无尽的哀怨,许久才道,“是你!是你对不对!”那眼里赤裸裸的控诉外漏无疑,竟让我的心猛然一惊。
  抬首向殷曲望去,却只看见他嘴角隐约地扯动,语气依旧是冷漠得骇人地吩咐左右,“来人,将舒妃娘娘扶进去休息……”
  时光迅速而沉默地流动,记忆的光影静静穿梭。
  那件事之后,舒凝便完全换了一副样子,不笑不乐不悲不泣。仿若一夜之间没了喜怒哀乐。曾经的巧笑嫣然,像一个遥远的梦。
  舒凝早产之后的第三天,刘太医的尸体被发现在靠近墨渊苑的一口枯井之中,死因是醉酒之后失足坠落。
  朝廷并没有对此事多加追究,只是殷曲念及舒妃早产一事有他功劳,便命人将他厚葬了。
  殷曲自舒妃一事之后,来的次数明显的少了很多,也不再在凤栖宫里留宿。尽管依旧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但我却隐约觉得他已不似之前。
  自绾翘入狱之后,我身边信得过的人就只剩玲珑和掌事太监玄旬二人。殷曲见我身边伺候的人少了,便又指派了二个婢女过来。
  来的这两个婢女是一对双胞胎,一唤安容,一唤安采。安容为姐,安采为妹。两姐妹生得唇红齿白娇小玲珑,面容身材均十分相似,乍一看竟分辨不出。待后来我才发现姐姐安容的眉宇之间有一颗极淡的黑痣,是为区别。
  几日相处下来,我发现这姐妹二人虽长相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姐姐安容稳重端厚,妹妹安采却是精明伶俐。
  然而我对此二人仍有戒备,所以也只是让她们做些宫中琐事而已。其他较为重要的事自然还是交代玲珑或者玄旬去办。
  自鸣绰宫一事之后,大概是因为心绪起伏较大,我竟又开始夜夜失眠,有时候即便是睡着了,也会毫无来由地惊醒。醒来时总是呼吸粗重,大汗淋漓,心脏狂跳不止。
  除此之外,我亦感觉到胸肺之中似有一股凶猛气流在我的体内翻涌,时而灼热难耐,时而寒冷倍至。让我心痛如绞,生不如死。
  二三日后,许久不曾出现的咳嗽也随之而来,起先还只是隐约觉得喉咙似有异物,干咳不已。几日之后,竟忽地咳出洌洌血丝。
  我清楚地知道,尽管我万般小心提防,但百日侵之毒还是在我不知不觉之中又已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