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感觉他此刻似乎在强忍着些什么，然而既然他肯让我离开，我自然依言而行。这座幽冷的棃妍宫，我实在是不愿多待。更何况此时此刻，这样的见面实在是于情于理均不合适。
“谢谢你又救了我！”开口向他道谢，然后微微朝他点了下头，我举着火折，朝棃妍宫外走去……
殿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挂于夜空之中的那一抹皎白隐隐透出微弱的光芒。
我灭了火折，一步一步走在阴冷的宫道上。
没有了箫声的陪伴，幽幽地冷风吹来，让我觉得此时的黑宫似乎异常恐怖而狰狞。
我想起那些老一辈的宫人描述五百工匠惨死的模样，那殷红的鲜血曾经染红了我脚下这条长长的宫道……
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身上薄薄的烟罗红霄纱因为凛冽的风势而飞扬空中，更为这阴幽的气氛增添了几许诡异……
怨念重重的宫苑显出瑟瑟的阴暗，此时仍旧是死一般的静寂。我疾步穿行于阴冷而幽森的宫道之上，速度之快已接近于飞奔。
经过一座又一座空置或者有人居住的宫苑，我都不曾慢下脚步。阴气弥散的禁地，怨念深重的冤魂，让我不自觉地感到悚然不安，让我不自觉地想要逃离……
凤栖宫前悬挂着的风灯在冷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落于青石板上的灯影晃动得格外的厉害。微弱的红光仅仅只照亮了凤栖宫前的一小块地方，却忽然让我倍感温暖。
直到看见那门匾之上令我熟悉的凤栖宫三个字，我才渐渐停下了疾行的脚步。身上薄而透明的烟罗红霄纱随着我渐渐放慢的脚步而飘落下来，贴于我有些微凉的肌肤之上。偶尔有风拂过，便又再次飞舞于空中。
宫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我刻意放轻了动作，不想吵醒玲珑她们。
灯火寂灭的凤栖宫此刻静谧无比，我轻轻地走回寝殿，放缓了的脚步接触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几近无声。
轻声走至寝殿的玉床前，我伸了个懒腰，顺便打了个呵欠，一夜未眠的我此刻已有些睡意。端详了会手中的瓷箫，我正欲上床歇息，却也就是恰在此时，我忽地听见一道男声自我身后响起！
“不知皇后一夜未归是所为何事呢？”那声音听来虽极为温柔，话语之中的怒气却是清晰可辨。
回过头，我看见殷曲正坐在靠近窗边的榻上。
那精致的面容因为他背着光的缘故而若隐若现，以致于我无法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刚刚的那句话里，我已经明显可以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
有一瞬间的呆楞，然后我才回过神来：“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未曾相迎，还望皇上恕罪！”双膝跪地，头不敢抬，我一副敬畏模样。
头顶上方似乎很久都不曾有动静，我没有抬头，心下只是疑惑他怎么会忽然深夜出现在这凤栖宫中。
“起来罢……”许久之后他说。
膝盖因为跪得太久而有些发麻，站起身的时候，我险些立足不稳。
“怎么样，没事吧？”微凉的手接触到我的手，抬起脸，我才看见他脸上的关切，之前的怒气似乎只是在刹那间便烟消云散。
呵！这就是所谓的关心么？
我苦笑，目光从他冷俊如昔的脸庞上移开，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手，淡淡地道：“承蒙皇上关心，臣妾无碍。”
景福宫前的那场雨早已浇灭了我所有的期望，这样偶尔的关心未免来得太迟了罢。
“你……”他又开口，眼里似乎跳动着挣扎的光芒，直望入我漆黑无波的双眸：“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明亮的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印在寝殿光洁的地板上，显得有些孤独。我这才发现他仅仅只着了一件就寝的单衣，连外袍都没有穿，心下不由地一怔。
“臣妾不过只是在殿外随意走走而已。”我看着他，脸无笑意，仿如陌路人。
殷曲眯起了眼，双眉紧蹙起，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里此刻似乎在酝酿着一触即发的怒气。
一室沉默，弥散开来。
他似乎知道了我在说谎，但是却没有点破。
我心下不由地纳闷，为什么我刚刚离开不过一个多时辰，他便已赶到了我凤栖宫？他身上不过就着了一件就寝的单衣，甚至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很明显是来得匆忙。莫非……
眼前忽然闪现那道窗边的黑影，我心中不禁震惊。难道……他一直在派人监视我？
许久之后，殷曲才缓缓勾起唇畔，露出一抹极为勾人的笑容，沉着极大的怒火朝我微笑道：“既然夜里难以成眠，明儿个就找太医来瞧瞧罢。你身子一向不好，这初春夜里凉气又重，可得注意了。”
“臣妾遵旨。”轻扬嘴角，苦叹，却始终不再看他一眼。对于这偶尔流露出的一点深情款款，我打从心里觉得有点虚伪。
转过身，将手中莫言所赠的德化窑白釉瓷箫放于一旁的案上，我已深感倦意，只希望他马上离开。
“这个……你从何得来？”
他似乎这时才看到我手中拿着的瓷箫，声音中竟有一丝讶然。
回过头，将他的满眼的惊讶收入眼底，我不觉有丝疑惑：“这瓷箫乃是朋友所赠……”
“哦……”他眼中惊讶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脸上却似乎若有所思。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作停留，我转而道：“臣妾明日会将接穆沂侯之女进宫的懿旨拟定，到时候先请皇上过目罢。”又一次提及穆无双，我的心似乎已经平静许多。我看着他，素颜的脸上面无表情。
“漾儿……”他闻言稍有停顿，然后才道：“你是不是在怨朕？”长身玉立的身影走动，朝我靠近，让我不自觉地垂下双眸。
“臣妾不敢！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行事自然有自己的主张，臣妾不敢妄断！”眉心微扯，我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