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清汶城城楼上出现的男子，看着他以一种从容静切的姿态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嘴角轻柔地扬起好看的弧度俯瞰楼下时，命运里从未有过的那种宿命感和熟悉感将我击得猝不及防。
我忽然觉得我的心脏好痛，痛得让我有刹那的恍惚，觉得自己似乎都已经死掉了。
漫天大雪似有一霎的停顿，我颤抖的左手几乎都不能再紧握成拳，可我的手抖得还不如我的心剧烈。
“这个人……他是……他竟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而苍凉，那不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应有的声音。
身旁的少年低声一笑：“夫人不记得他是谁了吗？”
他的话将原本已略有恍惚的我险些击溃，令我的头脑片刻间一片空白。
然后横波翻涌的深沉恐惧席卷了我的心。
“记得？”我怔了怔，望着他，愕然失措：“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我当真是认识他的？”
少年微笑着望我，神色自若。
他嘴角扬起，刚要说话，站于我身侧不远处，一直不曾多言的另外一个护卫，却忽然插话制止了他：“何羽，皇上有令，不得向夫人说那些个坊间的不实传闻，你身为内护卫，难道不知道么？”
一贯面无表情的护卫，此刻脸上略显紧张的神情，让我心中疑惑顿生。
不实传闻？
什么不实传闻？
从前在北楚宫中时，若恩也从不曾向我提起过坊间有关于我的传闻。如今，到了这汶城楼下，这护卫又明言是莫言的命令，不得将那些传闻说与我听。
那，到底是些怎样的传闻呢？
转过头去望向那少年，看见他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再开口，我心中隐隐不安，便越发觉得似乎有一定要知道的必要了。
“你先退下去！”微皱了眉，出声喝退那一向不曾多言的护卫，我看着少年，又轻声道：“无妨的，你都说说看，坊间到底有哪些传闻。”
好奇心令我兴起了探究的兴趣。
然而，我更清楚地知道，其实心里暗藏着的惴惴不安，才是我真正想要了解那些传闻的理由。
数月之前的记忆，于我而言，只是空白一片。
我的生命里曾出现过一些什么人，而我从前又是个什么样子，连我自己都一无所知。
曾经，我也想着，既然记不起从前，那就活好当下便也罢了。
但是，当那少年说出坊间传闻几个字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竟忽然之间就被深深震动了。我突然迫切地，急切地想要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传闻，让莫言都不得不明令他们不得提起。
我是这样迫切地想要知道，以至于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再开口时，我的声音都已经开始颤抖起来了：“坊间的那些传闻与我有关，是吗？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坊间那些关于我的传闻，对不对？”
从没有哪一刻，数月前的回忆让我觉得如此真实而触手可及。
冥冥之中，我忽觉，那些所谓的坊间不实传闻或许并非不实，而极有可能只是隐藏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隐秘。
然而究竟到底是什么隐秘，我自然无从得知。
少年望着我的目光，显见地深邃了。
凛冽寒冷的风雪里，映现了他微蹙的眉宇，以及苍白的额上淡淡的青筋。
“坊间传闻……”他抬眼望着我时，清澈的眸中再次呈现出一片令我惊讶的空寂。
“何羽！”身旁被我喝退的护卫再次出声制止，隐约间，我似乎听见了近在咫尺的拔剑声。
锐利的金属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暗藏着令人不能忽视的杀意。
我挑过头去，看见先前还受令保护我周全的几个护卫，此刻已齐齐拔剑指向了我身旁的少年。
他们这样的过分紧张和小题大作，令我在愤怒之余，心中的疑惑和好奇也不禁更为加深了不少。
眉头紧锁地瞅着那一脸慌张尽显的几个护卫，我将身旁的少年拉到身后，而后怒斥道：“放肆！你们几个竟敢在我面前公然拔剑，莫非是想以下犯上不成？你们受令保护我周全，如今却这般拔剑相向，可知有何后果？”
“这……”
为首的护卫愣了愣，大概不曾料到我会反应如此激烈，与其他的几个护卫交换了一下眼神，声音较之前显见温和了些，只道：“夫人，皇上有令，不得让任何人将坊间那些不实传闻说与夫人听，属下们只是按令行事，并无意得罪……”
“按令行事？”我故意佯作生气，冷哼一声，截断他的话道：“什么叫按令行事？如今坡下黑淕大战在前，你们受令保护我，却如此拔剑相向，也叫按令行事么？”
扬起有些颤抖的左手，看也不看地指向不远处汶城城楼的方向，我复而又道：“看看，坡下现在是什么景象！我淕国将士个个眼下都在拼死一战，而你们呢？你们居然拔剑指向了你们的弟兄？若是照你们这样下去，我看，不必那黑国来攻打我们，我淕国只怕也迟早将败在你们这些个只会内讧的人手里吧……”
眼神带着少有的锐利朝那些个护卫扫去，惊得他们一个一个都噤声地低下了头。
我心中颇为满意，正想再开口说话，岂知身后却忽然传来了那少年的声音……
“夫人……”他不知为何，忽然语声颤抖。
也许，他也的确是被刚才那几名护卫兵刃相向的样子给吓到了吧。
“不要怕，只要我在这，定不让他们伤你分毫。”我出声宽慰他，这一刻，我才发现，他原来真的到底还只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夫人……那个……”身后少年的声音又起。
“不是叫你不要怕么？凡事有我担着，你只管将那些个传闻……”我扭过头去看他，看见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城楼的方向，心中忽然一紧，所有的话语梗在了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