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向汶城城楼的方向，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我忽然觉得，漫天雪花好像变成了殷红色，而整个世界也霎时绝望得如死一般的漆黑……
滚木擂石自城楼上不断滚落，砸死砸伤了无数的淕军士兵。
原本应是青白色的城墙，因为鲜血的浸染，渐渐变成了一种摄人心魂的暗红色。
鲜热的血，滴落在纯白的雪上，一滴一滴，然后渐次蔓延开去，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而那些令人不忍目睹的鲜血之上，躺着的，便是数以万计的攻城淕兵……
“怎么会这样？”
我目瞪口呆，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被激起斗志的淕军士兵，此刻竟忽然变得有些退缩了。
城楼之上，忽然出现的那个男子，仿佛具有无比的威慑力和凝聚力，只是那样淡定地站着，那些城楼上的黑军，便好似个个都受到了无比的鼓舞一般，无不表现出了一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视死如归和骁勇果敢。
那样的黑军，是我自这场战役开始以来，便从未见过的……
印象中，我总是认为，只有淕军才是骁勇善战的，是军纪严明的，是所向披靡的，是无所畏惧的。
莫言的严格操练和赏罚分明，训出了四国闻名的骁勇之师。
淕军，在我所能触及的记忆里，也是强大到几乎难以战胜的长胜之军。
而直至今日，我才知道，天下四国，与淕国一样强大的，原来竟还有一个黑国。
黑军，那个世人传闻残暴不仁的黑王所一手训练出的军队，原来竟也全是精兵强将，丝毫都不逊色于莫言的淕军。
甚至于，还强过了淕军……
我愣愣地望着不远处不断被大石击中而自汶城城楼高处坠落的淕军士兵，看见他们摔得或脑浆迸溅，或全身骨裂，心里忽然只觉无限悲凉。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战场。
无数的凛凛白骨，无数的鲜血淋漓，无数的残剑断戟，无数的血火杀伐……
喊杀震天，血光迸溅。
漫天纷纷的大雪，仿佛也染上了殷红，目之所及的地方，我几乎都已再难看见纯白的雪色。
我所看见的，只有鲜血。
墙上，地上，剑戟上，盔甲上，脸上，手上……所有的地方，全是淋漓的鲜血。
殷红殷红，妖艳而蚀骨。
这样的场面令我觉得惊心，却不知为何，又令我觉得熟悉。
我觉得我好像在五世三生之前，就已经见过了这样的情景：
在一片打杀声中，不断有肢体高高抛起又落下，不断有头颅滚落被践踏。那些被杀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着不可置信和惊恐。
地上的尸体不断地堆高，双方死伤不计其数。
战场所及之地，到处都是残剑断戟。那刺眼的红色顺着那些残破的剑戟汩汩流下，像极开得正艳的红莲，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影像会显得那么地真实，真实到就像身历其境一样，连无可躲避的窒息感都那般相似。
“黑王果然厉害，亲身上阵，与那些个黑军士兵一同作战，确实甚为鼓舞黑军士气，也一下子就将我淕军好不容易激起的斗志击溃了。看来，曾森与陈寻二位将军，只怕是白死了……”身边的少年，目光望着不远处的汶城城楼，语出惊心。
我回望城楼下身着天青色战甲的淕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竟已开始溃散了。
艰难沿着汶城城墙攀爬的一些淕军，被不断滚落的木石击落，一个接一个地自高处掉下来，脑浆迸溅。
而守于楼下的淕军，又被那黑王所命令的黑军用飞箭对付，几乎在同一时间，万箭齐下，死伤无数，以致再也无法在城楼下固守，只得节节后退。
“稳住，稳住！不要退，不要退！”淕军的阵前，莫言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伴随着无数的兵刃碰触的尖锐金属声，刺耳而令人莫名心痛。
“不要退，不要退！铁盾阵出列，抵挡飞箭！铁盾阵出列！”明显已经沙哑的声音，被内力所强迫扩大，渐次地散开，似乎可以传遍整个淕军。
这声音，如此熟悉……
我于淕军阵前以目光搜索，随即便看见了声音的主人。
原来，刚刚发布命令的，竟是一直跟随在莫言身边的墨羽。
“阵前传音，需要耗费极大的内力和体力，墨羽将军如此冲动行为，实在是太过不妥。经此一喊，虽然军令得以传遍整个淕军，但只怕……”身边的少年声音又起，却忽然带了些许的惋惜。
我微愣：“只怕什么？”
少年摇摇头，停顿了一下，复而语气平静地道：“只怕，墨羽将军此刻，体力已尽，再无半点反击之力，危在旦夕了……”
“怎么会？墨羽将军他武功高强，又善于用兵，于万军之中也难逢敌手，岂会这么容易就……”
“夫人有所不知了。”那少年也不待我将话说完，便截断我的话，问道：“夫人可知，阵前传音与一般的隔空传音，有何不同吗？”
他这样忽然地问我，令我突地心中一沉，没有答话。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解释道：“隔空传音，需要人的念力，心力与体力三合为一，所以一般在实施隔空传音之前，施音者都必须要有一定的时间来凝聚自己体内真气，以求达到三力合一才行。而现在眼前这情形，黑淕两国交战，情势瞬息万变，根本就容不得墨羽将军有时间来凝聚自己体内真气，他这样一喊……”
“他这样一喊，体内真气极有可能逆行，到时候，便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一般，连普通的士兵都对付不了，在这极危险的战场之上，便完全是只有死路一条了……”我接过他的话，缓缓地，将他未说完的话继续说完，而后问道：“这就是阵前传音最危险的原因，对吗？”